原标题：揭开尼科尔斯基之谜 ——发掘中共一大第十五人的历史真面目

作者与阿列克赛的合影

今年7月1日，是中国共产党成立95周年的重要纪念日，此时此刻，我想起了9年前自己担任翻译的一段特殊经历，通过这段经历，我渐渐走近了一个鲜为人知却又极其重要的人物——尼科尔斯基。

“一大纪念馆”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2007年6月29日，一个俄罗斯人来到上海中共一大会址纪念馆，送来一张放大的照片，并说照片上的人就是曾经参加过中共一大的共产国际代表尼科尔斯基。这个俄罗斯人只能说一点英语，纪念馆找来最好的英语讲解员与他交流，还是说不清楚。纪念馆工作人员甚至以为，照片上的人是这个送照片的俄罗斯人的爷爷。于是，纪念馆要请一名俄语翻译，并通过翻译协会找到了我。

2007年7月1日上午，我按照事先约好的时间来到中共一大会址纪念馆。在会客厅里，我见到了送照片的俄罗斯人阿列克赛·布亚科夫，他是俄罗斯远东国立大学的教授。时任中共一大会址纪念馆馆长的倪兴祥和张小红副馆长已经等在这里了。

谈话从照片的发现经过开始。阿列克赛告诉我们，他是俄罗斯远东国立大学的教授，主要研究俄罗斯人在中国移民的历史，其中包括研究俄罗斯联邦安全局远东地区工作人员在中国活动情况的历史。他说：“为了查找涅伊曼（尼科尔斯基的原名，全名为：弗拉基米尔·阿勃拉莫维奇·涅伊曼）的材料和照片，他先去了滨海边疆区国家档案馆，在那里找到了涅伊曼的党证，但是上面的照片没有了，显然是被人故意拿掉了。于是，他又到伯力边疆区国家档案馆，因为那里保存有较多的俄罗斯人在远东的移民的材料，但是什么也没有找到。他抱着试试看的心理，给莫斯科的俄罗斯联邦安全部写信，请求协助找到有关俄罗斯在远东地区移民的相关资料。不久收到回信告知：莫斯科这里没有这类档案，建议到俄罗斯联邦安全局鄂木斯克州联合档案馆查查看。于是，他费了一番周折，办理了进入该档案馆的特殊通行证，去了鄂木斯克市。在这个档案馆里，他终于找到了涅伊曼的人事档案，有40-50页之多，其中的履历表上有涅伊曼的照片。征得管理人员的许可后，他用照相机拍下了这张照片，就是现在送到中共一大会址纪念馆的这张照片。”

填补了一块党史空白

人们都知道，中共“一大”代表共15人，其中13人是中国人，2人是共产国际的代表：马林和尼科尔斯基。马林人们熟悉，但尼科尔斯基却是个谜，他的故事、模样都无人知晓。在“一大”会址纪念馆中，墙上也仅有14位代表的照片和一块醒目的空白木板。

倪兴祥馆长和张小红副馆长对涅伊曼的档案材料十分感兴趣，请阿列克赛详细介绍一下他看到的这份档案材料的情况。

据阿列克赛回忆，涅伊曼的档案材料是独立装订的，分为四个部分：1923年、1928年、1932年和1935年。里面包含有涅伊曼自己填写的履历表，自传材料和工作汇报，苏联安全局对他的考核评语，以及后来对他的审讯记录和证词等。阿列克赛说，他大致记得档案材料上的一些内容：涅伊曼1920年加入苏联国家安全部，作为共产国际远东书记处的代表在中国东北工作。1920-1921年到过上海，1933-1935年又到上海工作。曾经化名尼科尔斯基。还做过一段时间的与日本共产党的联系工作。回国后，因涉嫌托派问题和日本间谍嫌疑被苏联当局杀害，后来被恢复名誉。

应倪兴祥馆长的请求，阿列克赛介绍了自己。阿列克赛·米哈伊洛维奇·布亚科夫，1958年出生，1981年毕业于远东国立大学历史系，1986年研究生毕业于列宁格勒国立大学。后到海参崴俄罗斯国立海洋大学工作，以后又到俄罗斯远东国立大学工作，现为俄罗斯远东国立大学教授，主要研究中国历史和文化，同时还担任俄罗斯滨海边疆区联邦安全局长的顾问。2006年，他来上海，参观了中共一大会址纪念馆，发现尼科尔斯基的材料非常不全，没有照片。他说：“作为一个历史学者，总想把空白补上。”于是，他设法找到了尼科尔斯基的照片，并于2007年再次随旅行团来到了上海，将照片送给中共一大会址纪念馆。

听了阿列克赛的叙述，倪兴祥馆长说：“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在设法寻找尼科尔斯基的资料和照片，甚至在1999年建新馆时，曾通过正式渠道向俄罗斯政府提出寻找尼科尔斯基的资料和照片的要求，但是没有找到。我们在悬挂中共一大参会代表照片的地方只好给他留出一个位置，并在介绍马林的文字下面简单介绍了尼科尔斯基。在描绘中共一大开会场景的人物蜡像群中，尼科尔斯基的相貌只好按照电影《开天辟地》里面扮演尼科尔斯基的演员的形象塑造的，因此采取了背对观众的形式。现在听了阿列克赛教授的介绍，我比较相信这张照片上的人就是尼科尔斯基。因为我们是历史纪念馆，我们还要对这张照片进行核实，还需要这张照片的佐证材料。希望阿列克赛教授协助将有尼科尔斯基照片的那页材料复制给我们。”张小红副馆长建议阿列克赛教授回去后将寻找尼科尔斯基照片的经过写出来，可以刊登在“一大”纪念馆的文集中。

阿列克赛答应继续协助搞到有尼科尔斯基照片的那页纸的复制件，同时写篇文章，记述发现照片的经过。

倪兴祥馆长对阿列克赛说：“今天是一个很有纪念意义的日子（7月1日），是中国共产党建党86周年纪念日。如果将关于尼科尔斯基的生平简介和照片补充进中共一大会址纪念馆的展览内容，将是中共一大会址纪念馆的一件重要的事，也是中共党史研究的一件重要事情。我们纪念馆应该感谢您，上海市人民应当感谢您，中国人民也应当感谢您。根据我们的有关规定，对提供中共‘一大’历史文物和照片的个人和单位会给予一定的奖励。”倪兴祥馆长还向阿列克赛询问对将来中共一大会址纪念馆使用或展览这张照片有什么要求。

阿列克赛回答说：“我作为一个历史工作者，看到需要充实的史实材料，总是想方设法把它补充全。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兴趣。将来纪念馆使用或展览这张照片，只要在旁边注明照片提供者的姓名就可以了。”他向倪兴祥馆长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请求，想在描绘中共一大开会场景的人物蜡像旁边拍照，还想与中共一大会址纪念馆的同志们合影留念。

于是，我们一起来到中共一大会址纪念馆的门口，合影留念。他又到中共一大开会场景的人物蜡像旁边，拍了照片。当天是“七一”党的生日，中共一大会址纪念馆对观众免费开放，参观的群众很多。阿列克赛还告诉我们，去年年底他来这里参观，还在观众留言簿上写了留言。

肖像照终于挂在了纪念馆的墙上

关于有两个外国人参加了中国共产党第一次代表大会的事情，以前我只知道一点点。这次给阿列克赛当翻译，我对这段历史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开始寻找、收集有关尼科尔斯基的一切信息。

2007年7月11日，阿列克赛发来的两张数码照片：一张是涅伊曼的人事档案封面照片，另一张是带有涅伊曼本人照片的履历表照片。这正是中共一大会址纪念馆需要阿列克赛提供的这张照片的印证材料和佐证材料。

在涅伊曼的人事档案封面上，左上角有“绝密”的字样，上面写有“苏联人民委员会国家联合政治局”；“国家联合政治局远东边疆区全权代表处”；“伯力”；“干部处”等字样。下面是姓：涅伊曼；名：弗拉基米尔；父称：阿勃拉莫维奇。最下面是编号：10459。

涅伊曼的履历表首页上贴有本人照片，并清楚地写着“弗拉基米尔·阿勃拉莫维奇·涅伊曼的履历表”，下面是“国家联合政治局远东边疆区全权代表处干部处第一科编制”和编制日期：1932年12月15日。

阿列克赛在信中说：“根据我们达成的意见，我把人事档案封面照片和带有涅伊曼照片的那一页的照片发给你们。希望这些材料能令你们满意，并不再怀疑我转交给中共一大会址纪念馆的涅伊曼（尼科尔斯基）的照片的真实性。关于寻找涅伊曼照片经过的文章我将在晚些时候寄给你们。”

接下来，我在网上几番仔细查找，找到一些有关尼科尔斯基的资料。我将这些资料翻译整理成几个部分：1．弗拉基米尔·阿勃拉莫维奇·涅伊曼简历；2．苏联劳改营、劳动流放移居点和拘留监禁点总局介绍；3．苏联内部事务人民委员部外国处介绍；4．关于“猕猴-幻影”行动，编写了有关尼科尔斯基被捕原因及后来被枪毙的情况的文章，发给了张小红副馆长。张小红收到我的材料后回信说，“您翻译的资料非常有用，对确认阿列克赛提供照片的可信性起到推进作用。非常感谢您！”

2007年8月29日，阿列克赛终于发来他写的文章《弗拉基米尔·涅伊曼：在寻找照片中已知晓的和还不知晓的事情》。我即翻译好发给张小红。

2007年9月24日，人民日报刊登了记者李泓冰的文章《中共创建史重要发现——一大“第十五人”揭开面纱》，首次公开了找到尼科尔斯基照片的消息。从此以后，上海乃至全国各个媒体纷纷报道了这个消息。

在2007年的国庆节前夕，时隔80多年后，曾经参加过中共一大的共产国际远东书记处代表尼科尔斯基的肖像照片终于正式挂在中共一大会址纪念馆第三展厅的墙上，填补了中共创建史上的这一“空白”。

至此，这个谜一样的人物终于露出真容：尼科尔斯基是苏俄情报人员，1921年6月受共产国际远东书记处派遣到中国，帮助筹备中共“一大”。在“一大”上，他介绍了俄国十月革命和共产国际远东局及赤色职工国际情况。尼科尔斯基还掌管资金，负责向共产国际驻华工作人员及其他苏俄共产党人提供经费。1938年2月23日，他被内务人民委员部机关作为“从事间谍破坏活动的右倾托洛茨基恐怖组织的积极参加者和日本间谍嫌疑”被捕，被判极刑，在哈巴罗夫斯克枪决时，年仅40岁。1956年11月8日，苏联最高法院军事委员会又裁定，因缺乏犯罪要素，给予平反昭雪。

2011年6月15日-16日，在中国共产党建党90周年之际，中国共产党创建史学术研讨会在上海中国浦东干部学院召开。

会上，尼科尔斯基照片的提供者之一，现任俄罗斯国立海洋大学教授的阿列克赛·布亚科夫做了题为《弗拉基米尔·阿勃拉莫维奇·涅伊曼：生活和命运：他生平中的那些已知晓的和尚未知晓的事情》的报告发言。他根据从俄罗斯联邦安全部鄂木斯克州安全局档案馆得到的弗拉基米尔·涅伊曼（尼科尔斯基的真实姓名）的人事档案材料，较为详细地介绍了尼科尔斯基的生平和革命活动情况。我为他做了同声翻译。

至此，尼科尔斯基的相貌之谜和生平及命运之谜终于被较为完整地揭示出来。

第二天，参会代表们参观中共一大会址纪念馆，走到第三展厅陈列十五位中共一大出席者的照片及介绍前，阿列克赛站在由他提供的涅伊曼-尼科尔斯基的照片前拍照留念，我也与阿列克赛一起在涅伊曼-尼科尔斯基的照片前合影留念。

责任编辑：叶纪训